破茧

一期鹤

明治大正pa

归春华的续篇

不到1w字的短篇,希望大家食用愉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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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m and Eve were tempted to eat the forbidden fruit

Then were driven out of the Garden of Eden with sin

They were forefathers of human beings.

 

Human has his own sin

 

蝴蝶夫人大获成功。

谢幕时几位穿着黑色西装套装,留着八字胡的男人们从观众席绕到后台,和编剧聊起舞台效果来。舞台剧对歌喉要求不高,但对舞台表演要求极高,而这次的女主角——蝴蝶夫人更是令人赞不绝口,一下子打破了对鹤丸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评价。

站在舞台中间的鹤丸不断收到递来的花束,大家都拼尽全力靠近鹤丸,哪怕是闻到他身上是什么味道也算功德圆满。有一位戴着圆眼镜的年轻人,穿着茶棕小马甲,从台底一个翻身跨到台上,挤开了鹤丸身边其他人。

“您演的蝴蝶夫人真是出神入化,请问您是怎么理解这个角色的?”

 

-If by life were you deceived

生活并不是溪中的水,随意撩起一捧,就能折射出彩虹,它更像是水壶里的水,烧开后放置,在彻底凉透前的每个瞬间,不愿凉透,知道自己正在变成那个样子,努力阻止,但水壶怎么样都没有变化,掀开盖子,从内壁滑落如泪珠的,都是困兽之斗。

鹤丸觉得,不安没有前提。

普通的过着日子,得以谋得一职填饱胃囊,能和自己认定的人朝夕相处。不羡慕拥有像公馆一般的豪宅,早上醒来,不用挪步也能看到对方的背影,也是一种无以名状的幸福。没有人的时候,家就像可以随便丢在记忆一处的包裹布,等到一天工作结束,打开它,躺在布上休养生息,有了人之后,又变成了世界中心。

那天的舞台剧,鹤丸客串一名普通的武家妻子。夜场结束后,鹤丸在离开的人群中发现了戴着鼠灰色呢绒帽的一期,藏红围巾乖巧的交叉在他胸前,穿着深灰夹衣,右手上拎着包裹状物。没来得及和一期挥手,鹤丸被后台的一位女孩拥住,那个女孩说了很多,鹤丸只记得一期依旧微笑,手指指向后台的房间,自己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呆呆的点点头,看着一期离开。

“最近天有点凉,你出门别忘了带帽子和围巾,这个季节很容易感冒……”秋天早晚开始凉,昨天回去的时候揉了鼻子打了喷嚏,睡觉的时候也手脚冰凉,一期那时递给鹤丸一个滚烫的热水袋。

自己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主角,一期来也一定是怕自己着凉。这么想着,鹤丸却有些失落。

“……你不生气吗?”

一期疑惑的哼了一声,侧脸想了想又转过来面向鹤丸。

“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点的确挺让人头疼……”

“我不是说这个。”鹤丸觉得一期在岔开话题,有点生气,腔调一下子变了。

这个变脸让一期莫名其妙,不过也能很快的反应出对方的想法。

“那个女孩啊,我觉得没什么啊,演员嘛,总会有几个狂热的粉丝什么的。”

一阵风吹过,一期按下鹤丸的头,让它埋进自己的胸膛,右手压着帽子不让它吹走。鹤丸隐约感到枯叶打到自己后背,而地与叶摩擦,像极了用手撇去舞台地板上汗水摩擦出的声响,而一股即将喷薄而出的情感压抑在喉头,集中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配合着脑中被暴风雨压弯,快要折断的大树,他忘记了时间和空间。

一期晚上睡的早,他们同居开始就没有商量过。一期一回到家就赶紧洗漱。鹤丸解开围巾,脱掉外褂,看到玄关旁的书桌上一如既往堆满了稿件,他从未发现他们如此杂乱,乱到自己想把它们都丢掉。看鹤丸站在玄关,盯着桌子上的稿件,一期便打趣那里面说不准会有一篇就能变成真正的舞台故事。鹤丸随口应了声,没什么表情。

“怎么了吗?”

 

-To look life in the face

没有可以留恋的过去,现在的每分每秒都值得歌颂赞扬,写成只属于自己的史诗,在自己的心中无数遍吟唱。

他要拎着石块般的稿件去挤电车。

鹤丸一晚上翻来覆去没有睡着,早上睁眼时,空气里只剩凉掉的味增气味。朝日新闻整齐的叠好放在玄关柜子上,早饭只是简单的粥和萝卜菜,味增则是白萝卜块汤。白萝卜吃了可以抗病,对身体好,鹤丸热粥时不禁觉得自己昨晚有点过分。火吞食砂炉,又有点烧到心里,令他坐立不安。一晚都没怎么睡好,今早起来头也有点晕乎乎的,但毫无睡意,眼睛强行睁开,但脑袋里是一片空白,要么就回放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鹤丸想忘掉那一切,也希望一期全都忘掉。

到剧组时,大家对鹤丸的态度有点变化,像是嫌他脏一样,做什么都躲着他。那个女孩看着周围不知所措,眼睛四处游离,最后带着抱歉的样子和鹤丸打了声招呼。只有剧团的编剧置若罔闻,温柔的向他投来了微笑。

编剧上松在休息时透露说,大家知道了鹤丸和昨晚来的男人的关系,都觉得恶心。鹤丸只觉心灰意冷。在表白时,鹤丸虽想到了这件事情,但也没在意;昨晚因为情况太特殊,鹤丸有些心急,就和那个女孩说了这件事,没想到能让一个女孩动心的交情,也抵不过被别人看来像污点一样刻在骨头上的印记。

上松像是能看透鹤丸的心思一般,对同性恋发表了极其积极的讲话,拍了拍鹤丸的肩膀。

“嫌弃的人才是怪人。”

在这之后,上松对鹤丸的关照一比平时,像是竭尽全力去讨鹤丸欢心一般。而剧组氛围太过寒冷,除了没有对此发表意见的领头班子,其他人都有鲜明的立场。他们不会做的太过夸张,而是在碰面时几个不经意,有意无意时,忽然从嘴里漏出几句话,让人听着很不舒服;排练休息的聊天,与鹤丸演对手戏的人会被其他人调侃,这人此时虽有点犹豫,但大多也随着聊天的气氛,含沙射影的说着闲言碎语。

不过鹤丸没有因此在舞台上失去什么地位,反而得到越来越重要的位置。而因为最近的剧本主要角色又以女性角色居多,鹤丸之前在华春屋的经历变成了优势,让这个看起来十分奇怪的人物变动有道理可寻。而那个女孩,一直寻找机会和鹤丸搭话,可惜以前上班时间是一致的,现在身有主要角色,需要加班练习,他们俩也就一直错过。反倒是和上松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

“一个将角色演出神来的人,一定不是坏人。”

鹤丸并不反感,甚至觉得有一个像亲人一样的人在剧组也很好。自己在华春屋的日子也没有白过,那些风言风语早已习惯,这些都能成为一种常态被安然接受,剩下的只有反省其中的每一个人,寻找善良。他感叹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时,忽然好奇起上松做出这一切的原因,上松这么回答道。鹤丸只得苦笑不言。若对方明白这一举手一投足之间的意味,不是勤奋,而是被逼无奈形成的习惯,是不是也会和其他人一样?但一期也没注意过这些动作,这又让鹤丸对这个人多了些好感。

日子从之前的小小波澜恢复成平时的样子,双方都没有太多时间去处理对方的脾气,一期没有继续追问鹤丸生气的原因,鹤丸也当没发生过。不过期间又有一次,在鹤丸排练完回家的路上,一个女人扛着一个喝醉的男人,女人实在是扛不动了,一屁股坐到了街边的椅子上,男人也就顺势摊坐了上去。那女人二话不说拦住了离她最近的鹤丸,请求他和她一起送她的上司回去。

凑巧碰上了自己。

那女人发现鹤丸认识一期,先是想了一下,接着就问是不是和一期前辈合住在一间屋子的那个叫鹤丸的人。鹤丸好像没听见,隔了一阵子才想起来一样,向这个女人介绍自己,那女人只是点点头作为回应,然后说了些一期喝醉的原因,譬如社长在宴会途中忽然消失,一期只得帮社长顶酒,最后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在和鹤丸一起安顿好一期后离开,鹤丸关上门,颓废的蹲在厨房堆木柴的角落,想起了本以为不会再想起的事情。一期当时和自己说的是“若是另一个世界的话,要对他的一生负责”。自己因为告知了这个事实,遭到了大家的反感,而他却对外声称自己只是一个合住者,未免太过无情。这本该是这段感情的最基础部分——双方各自承认自己在对方生活中的地位,不离弃,不背叛;他的确没有离弃,没有背叛,因为他在顾虑这段感情给他带来的影响,对外时当它是其他的情感。

鹤丸已经失去了冷静,他在想,此刻在被褥上酣眠的究竟是个什么怪物。十几年的赎罪,一个个达摩的脸在他眼前环转——华春屋的日子并不好过,外面的世界也不好过。要面对的东西都没变,只是换了一张皮,换了一个形式,一直都没有离开,等着他哪一天再次发现:只要他没有真的面对,他就没有办法得到真正的救赎。

 

-Every person has his own sin

“你会放开我的手,将我独自推向深渊吗。”

一期忽觉一阵恶心,半夜醒了过来。周围看起来有些模糊,头如灌铅,但胃抽筋疼,也没多想,赶紧奔向厕所。锤着头把自己搞脏的厕所打扫干净后,眼前明亮了不少。他拖着步子准备回去,发现鹤丸那边并没有铺被褥。一期走向玄关,打开门朝外看去,天空澄亮如洗,星星晕着光闪烁,又觉秋夜平静的空气刺骨的寒,赶紧关上门,扫视房间,没看到人。安静下来时,一期听到厨房里有木柴碰撞的声响,赶紧拿起放在玄关的铲子,冲了进去。

路边新装的路灯漏进了一丝暖黄,斜斜打入厨房的角落,鹤丸蹲坐在那里,像一片黑暗的舞台,主人公独自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将头埋进肩膀,既看不见光,也觉不出暗。一期见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将铲子倚在墙上,准备扶鹤丸起来。

他以为鹤丸睡着了,轻轻拍对方的肩膀,小声提醒让对方回房间睡。鹤丸推开了他的手。

一期一阵狐疑,闻了闻自己。

“讨厌酒味?……但也不能在这里睡吧。”

鹤丸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

“……难道是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一期抓了抓头发,又锤了锤脑袋,但什么都没想起来。

“你没做什么奇怪的事……”一期眼前的球状物里发出了声响。

“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一期哭笑不得的问道。

鹤丸的眼眶烧开了泪水,蒸腾而上,冷却向下,眼睛看它们一滴滴打湿膝盖上薄薄的布料。心中翻滚而出一阵恐惧拉远了一期的声线,宛若他们站在几百米外互相回应。攥紧的拳头转而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使劲呼吸平静内心。

“我想到以前的事了。”

话说到最后,音调都变了,他再也忍不住如暴风雨掠过的心。那个故事还没写完,除非主人公消失在故事里。

陌生的风从一期身边刮过。

“抱歉……”

不该他道歉的。

 

-we need personal salvation

蝴蝶夫人的歌剧在国内一夜成名,各地巡回公演,一个地区就好几场。鹤丸的这个剧团也想凑个热闹,加上团长又认识一些搞剧本创作的人,就和编剧商量出一个舞台剧版的。有一天,一位身着西阵织纯灰地和服的高大男子走进团长的房间,应是商量投资,从下午训练一直谈到第一波出勤者收工,大伙才在休憩之余看到了他的脸,窃窃私语。

是光忠!

身着女性演出服的鹤丸赶紧奔向后台,混在一旁凑热闹的群里。大家虽嫌弃,但这次却像是能容忍了,鹤丸无空顾忌周边对他的想法变化,只是感叹世事难料,忽然鼻子一酸。

本以为再也不会见面,不过老天并没有那么绝情。可惜这一次,不是人和物之间隔着的一层奇怪的墙,欣喜见到光忠的一瞬间,鹤丸也期盼着对方看不到自己。他和光忠,永远隔着一层什么。

“你们最近过的好吗?”

光忠最终还是发现了鹤丸。他让下人定一间餐厅,又让去通知一期。车才问世没多久,光忠就拥有一辆,还没来得及被打击,鹤丸发现车里有一个陌生的面孔。

“只是普通的日子而已。”一期和光忠面对面坐,鹤丸则和那个陌生人面对面坐。那位陌生男子一直面无表情,鹤丸想逗他说话,最后也被一句“并不想迎合”打回去。闲得无聊就听一期和光忠的谈话,发现他俩从无聊的寒暄谈到了自己无法进入的话题。

鹤丸抱怨那个陌生男子不愿意和他说话,光忠就哈哈大笑,说他怕生。不过回家的路上一期表情凝重,到家之后也是把自己关在了书房,罕见的熬了夜,应该是和光忠聊天时说到了什么。鹤丸给一期递茶时,看见一期面前的稿纸只写了标题:有关劳工权益的,人坐在那里抱臂沉默。书房是整个屋子唯一一个通电的地方,一个小灯泡挂在天花板上,白炽灯的声音很吵,嘶嘶的响,又特别刺眼,鹤丸觉得这灯能将房间全都照亮,纯粹是书房只有三张榻榻米大小,但又觉得,是因为一期坐在里面,所以周围都是亮着的。

一期端坐着思考的样子,连同之前的道歉,一起攻进鹤丸内心最深处。

 

-if by life were you deceived, another ver.

“不行。”

“为什么?”

“还不到时候。”

“您已经说了无数次不到时候了!”

莺丸并没有因为一期的态度而出现一丝波澜,喝了口茶,等待对方恢复。一期没有想让步的意思,只是也没有继续下去。经历些许星月的产物此刻正整齐的摆在桌上,回形针将它们都别好,静悄悄的,只有身上的字像是发出的吼声,但此刻也得磨灭在沉默中。

西式蕾丝窗帘为透过窗的午后阳光让开了道路,天空一片水蓝,连接红叶处稍显偏淡,红叶摇曳;路上有人按着帽子骑自行车,时不时听见打铃的声响。莺丸的茶杯上拥有一方滚热,一期却想到了鹤丸冰凉的手,苍白到稍透明的手面,修剪整齐的指甲形白色新月。若打开窗,窗帘随风飘动,屋内的奇妙氛围才能被消除吧。

“这件事情所包含的,并不是我社成立的目的之一。”

莺丸放下茶杯,看向一期。

“只要是涉及到政治的事情,这里都不允许发生。”

一期攥紧了拳,低下了头,嘴唇紧闭,全身不住抖动,像是很冷的样子。莺丸将微凉的指尖附上茶杯外,看了眼挂在桌架上的怀表壳。怀表壳上细细密密的条纹里嵌着点点三叶葵纹样,棕红地和金色勾纹让它变得十分耀眼。

“你多想想你家那位吧。”

听闻社员讨论社里那篇蝴蝶夫人被选中,之后要进行公演,原本一期该是最兴奋的,一下也没了兴致。莺丸说完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就把一期打发走了。手里拿着那篇文章,想要给它寻找一个安身之所,但社长的话怎么都绕不过去,只得停下来仔细思考。环顾四周,自己也不知为何选中了这个地方,小时候觉得社长有一股不知觉的神奇魅力,让这个出版社,连带着一街之隔的那个外文书屋,变成了一期梦想的场所。这里有无论怎么穿都像书中走出来的文豪一般的社长,也有国外最新的书籍可以借阅,这里签约的作家,每一篇寄来的稿件都很出色,从汉文到现在流行的平民体,戏剧小品到严肃文学,他们都可以说出自己想说的。

而社长并没有让自己去其他的报社出版社,而是说了那么一句话。

一期不禁觉得自己心里的什么,原本以为已经好好地压制住了,现在又出现了。那是一种将人缩小的神秘魔术,也是将所有声音全都吸收变调的神奇介质,自己宛若来自另一个星球。

 

-in the day of grief

剧团的那位女孩跌跌撞撞跑到了一期家,敲门的样子像是要把门给击碎。她焦急的节奏夹着呼喊,傍晚天空乌鸦悠闲的叫声也显得急促起来。一期此刻正在书房里托腮发呆,过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一期拒绝了晚上的社内娱乐性质的庆功宴,莺丸也默许他回去了,在回去前,不知怎么的,摸了摸一期的头,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温柔的看着一期。蝴蝶夫人这个剧本是经一期手的作品,但类似这样的事情发生太多,于是鼓励式的行为带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一期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候,自己看到他和大包平的时候……莺丸无数次像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什么东西加以爱之,而一期也觉得,自己在莺丸面前,无论年龄如何增长,都像个小孩子一样,永远看不到平起平坐的时候。

一期开了门,那女孩立即冲到一期面前,指着门外,让一期快点去剧团。

一期虽莫名其妙,但暂且相信了眼前这位娇小的女孩的话,她急的直跺脚,泪在眼眶中打转,双手不停在空中挥舞,只嫌一期没有翅膀能飞到剧团。

女孩和一期说,原本自己是想找鹤丸的,但怎么都找不到人,之后问了所有剧团的人,都说没看到他,但他上午还在剧团里。忽然声音哽咽,抹着眼泪说团长不让她去找警察,怕事情弄大了就没生意了。她不知道怎么办,想到之前剧组一起散步的时候,鹤丸指了这个方向说那是他的家,于是赶紧跑过来。

“你每个房间都找过了吗?”

“都找过了!都没找到……”女孩哭道。

“你别急,大家都回去了吗?”

“团长让大家今晚留下来找,都没回去,但我觉得他们不会认真找的,他们都觉得鹤丸是个怪物,唯恐避之而不及。”

“鹤丸先生的表演真的很精彩,我觉得他能拿到主角是实至名归,之前我的确太过忘情,再加上您当时也在,鹤丸就和我澄清怕我误会,说他和您是恋人关系。”

“我发誓我什么都没说!但大家第二天好像就都知道了,鹤丸先生也觉得是我说出去的……我一直想告诉他我没说……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但现在连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期递给她一块叠好的棉布手帕。

“所有人都讨厌他吗……”一期长长的叹了口气,但若不是眼前的女孩漏嘴说出,那就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然后传了出去。

“有一个人,上松先生。上松先生原本和鹤丸先生关系挺一般的,但之后就变得特别好了。整个剧团只有他不嫌弃鹤丸,大家多多少少都会有点介意。其实我并不介意……只是大家都像说到妖魔鬼怪一样,弄得我也有点害怕……”

“鹤丸先生排练十分认真,而且也愿意和我们这些人聊天,之前他弹三味线的时候那种像能带人进入极乐世界的感觉,像是听到了他心里最纯粹的响声。”

到了剧团,女孩依偎在一期身后,大家看到一期时也带着一丝轻蔑,不禁令人背后一凉。他和女孩说想先和团长问候以表礼貌,于是他们走去了后台,却发现有个人正在团长的屋子里。

“可是……我今天真的有事……”

“有事也要把鹤丸找到再回去。”

团长声音沉着冷静,衬托出慌张的对话者。

“啊,那个就是上松。”女孩说道。

一期总觉得这个信号已经很明显了,而从女孩和他讲的故事里,他也没对这位先生有什么好感。他觉得这是局外人对局内人的嫉妒,尤其是看到团内人对自己轻蔑的样子。但现在看来,多少和这个人脱不了关系。

“我和鹤丸的关系,团长您还会怀疑是我做的吗?我不相信有谁能这么坑害自己的好友。如果不是有事,我把这地翻到底朝天,也得把鹤丸找到。”

“团长,运道具的车到了。”走进了另一个人。

一期和女孩互相对视,女孩指了指右手边,一期点点头,跟了上去。女孩带一期找到了一个窗子,看到后门那里停着几个马车,上面人正往下卸货,不过不仔细看就不会发现,这些马车后面还停着一辆黑色的车,站在车外的人正焦急的看着前面的卸货装货。

一期并没有在意,只是在看货物的大小,但目前来看都是从车上卸货;那位女孩看着看着,忽然欣喜的说起后面那辆与众不同的车。

“哇……哪位有钱人这么长眼,停到了我们这里。”

一期问起了道具室,女孩就带他去。路上碰到了一同去道具室的上松,问起原因,上松说自己带了个大件,现在要搬走。女孩和上松提到了那辆黑车,上松脸白了一下,虚虚笑了几下。

“喂,这个房间打不开诶。”搬运员对一期他们喊道。女孩走向前去想看看情况,上松忽然跑向前去说因为里面有自己的东西,所以自己擅自锁起来了。

一期只觉得一阵恶心,在上松打开门后就站在门前等,等着他改过的无数作品里的最为平常,却又最让人心寒的一幕发生。

上松忽然发了疯一样抱着一个黑色的柱状物冲了出来,撞倒了所有在场的人。一期站在门前,抓准时机拉住他的一个膀臂,腿扫过对方的脚。

一期让女孩去看看黑色的包里是什么,女孩赶紧起来跑过去,上部分的布料比较透气,所以近看,从外面也能猜到里面的东西。女孩忽然尖叫,惊动了周围的人,大家纷纷跑过来,鹤丸在大家惊怕颤抖的手下终于接触到了空气。

“原本该对您表示感谢的,这下只能这么对您了。”

当事人都跟着去做了笔录,到一期的时候,审问的警察们正抽烟聊天,说是想抱对方,被对方拒绝了,正好遇到有一家想要个人玩玩,看给的钱不少,就起了歹意。

 

-merry days will come, believe

鹤丸在被打晕之后醒过来,发现自己除了能呼吸,全身无法动弹,不过能隐约看到黑纱缝隙里组合完整的道具,明白这里是道具室。

上松告白的时候鹤丸根本一点都没有想到,他甚至觉得奇怪,如果大家都知道自己是同性恋,那么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才说的,但他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之后甚至有点像讨价还价,开始数起了一次还是两次,把自己看成了什么不言自明。鹤丸有点烦,但又觉得他是这里唯一不会嫌弃自己的人,有点于心不忍,只是沉默的离开。之后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鹤丸以为,他小时候被卖到华春屋,只是因为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加上遇到了人贩子。没想到人贩子这个东西,并不是一个职业那么简单,好像谁愿意,就能变成人贩子,普通人和人贩子之间隔着的是什么,鹤丸盯道具盯了半天也没盯出答案。

他其实一直醒着,睁着眼,所以和女孩对视的时候,吓到了对方。女孩的叫声喊出了很多,譬如临近不久才发生的小变扭,之前的在寺院里的故事,华春屋的故事,还有自己在家乡的故事……

那一期和上松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呢,一期他向别人说起和自己的关系时,说的那么云淡风轻,而自己却因为这个事情差点过上生不如死的生活——鹤丸觉得这没什么区别,好像他们俩一起促成了接下来的生不如死。

但生不如死没发生。

当再看到一期的脸靠近自己,一如既往的平静,问自己怎么样时,鹤丸眼中倒映的人全湿透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一期的声线很过分,没有一丝的焦躁,毫无关心可言,但他的确走向了自己,蹲下来,轻轻拨开刺着眼睛的头发,问自己怎么样。

“你有把我们的关系告诉自己的同事吗?”

一期没想到鹤丸看到自己第一句话是问这个,转念想这些事情的确都是因此造成,于是叹了口气。

“没有,我只和社长说了……啊,社长和我很久的相识了,他待我如亲人,这些事总觉得需要告诉他。”

好像有什么东西撕开了一条口,模糊的边界被划上了清晰的界限。若任由自己判断,所有的事实排列组合都会呈现出一个模糊的世界。废墟铸成的外表,每一寸都能听到心跳的声响,而这很容易被自己内心定义的外表忽略。

“我会放开你的手,将你独自推向深渊吗?”

眼泪是在歌颂伟大的爱,却不能让它延续到天荒地老。一期回到家就赶紧让鹤丸躺下,自己去了厨房。鹤丸觉得好笑,又觉一阵悲伤,蒙着被子闻棉布的味道。好像只有染着气味的空气,才是能被感觉到的存在,除非你变成了一个外星人,才会觉察到自己正在呼吸着空气。鹤丸从被子里出来,想去告诉一期自己没事,走到玄关准备左拐,眼睛习惯性右扫,发现了之前自己看到的稿件。

“我记得你很早就写完那个了吧?”

一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应了一声,之后继续动作。

“是忘了带吗,所以想早点回来取?我记得今早不在桌上的啊。”鹤丸走进去,想起之前的白炽灯,光亮到现在都能浮现在眼前。

“我带过去了,但是没能通过,所以就带回来了。”

身旁的锅里水和米混合,发出低沉的咕噜声,热气丝丝流出。

“……”鹤丸皱起了眉。他并不清楚一期的工作细节,也很少去问一期的工作,只是那天的标题太映衬他当时的心情,他看到的白炽灯,还有他看到的一期的背影。一期从未因为一篇文章熬夜,这点鹤丸是清楚的,听到一期用他平时说话的语气说没有通过,鹤丸很不是滋味,但对方并没有表现出需要安慰的样子,鹤丸有点犹豫。

一期的确只有在讲到他特别喜欢的东西,譬如戏剧和三味线的时候,才会随着时间的加长而变得神采飞扬,满面春风,天下唯他一人的感觉。鹤丸有幸见过一次,是在寺院时,但之后再也没见过。其他时候一期也不是冷冰冰,而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浮动。陌生人听着觉得舒服又温暖,而鹤丸觉得无情。

但鹤丸发现,被上松近乎绑架了之后,世界都变了:变得陌生了,疏离了,一期原本有一种近乎超人的强大光环,能让自己得到自己想得到的所有温暖,现在也没了。

他觉得,一期这么做,也只是一种外表的动作。

每个人都和他一样,想得到最触及内心的回应。

但他也明白,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之前的自己,一味的等着对方的回应,从未想过自己得做这些。

现在只有,努力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本以为它能帮到很多人的……”

如同照亮房间的白炽灯,如同没有气味的空气。

“啊。”刀滑了一下。

“恩?”

一期赶紧把食指含到嘴里,鹤丸赶紧抛开了那文章,跑进厨房。刀好像割的很深,一期疼的眼泪都忍不住掉了下来,鹤丸想看看一期的伤口,但一期一直摇头。没办法,鹤丸只得出厨房找急救箱。

 

-In a moment, passes sorrow

-That which passes will be dear

之后的某次春日散步,鹤丸和一期讨论起舞台剧的动作。鹤丸在考虑手上抬和翻这两个动作,于是分别做了一遍给一期看,问哪个比较能打动人心。

“我觉得都很打动人心。”

“别开玩笑。”

“哈哈,可能都是你做出来的缘故吧,你在做动作的时候,都会带着情感,所以大家会比较容易感受到吧。”

 

Human has its own sin

But please believe

The salvation is nothing but love

 

“我觉得每个人都是蝴蝶夫人,只是表现出的模样不同,看起来就有点差别。但若不从为自己设的茧中挣脱而出,就无法展翅,也谈不上去理解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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