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

雪诗

列位看官请坐(摆桌子摆凳子摆瓜子)

还请听说书人诶,为您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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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果像往常一样请菠萝吹雪到家里喝茶。

论起他们的交情,可能得说到摆摊买卖。总之,菠萝吹雪当时对陆小果说“苟富贵,勿相忘”的时候,他正好是去应科举试,所以两人不能再一起摆摊了。由此也可看出,菠萝吹雪他觉得,只有经商才能富起来——他毫不掩饰对钱财的喜爱。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东西是要钱来买的,譬如眼下他正喝着的茶。菠萝吹雪对茶叶不怎么研究,倒是陆小果总爱拉着他说,也就懂了点,也明白除了宫里那些权贵们能通过奇怪的途径拿到,也就陆小果他们商业大家能用钱买到了。

“唔……”

菠萝吹雪想着,不能总受陆小果的照顾。

“陆兄可逛过窑子?”

陆小果不禁对眼前这位京城武官产生了敬畏,不顾名誉而开口钱色的官,怕是全京城只有眼前坐着的,叫做菠萝吹雪的人了。

陆小果无奈的笑了笑。

“陆兄,观察女人是一件非常细致的活。现在轰动京城的四大名妓,实际上真的没什么,她们身上最大的特色就是名字了:梅兰竹菊。那个叫梅的,本应与梅同,藐视权贵,在恶劣环境中不屈不挠,但她太过年轻,一脸天真幼稚,琴瑟里没有深沉感;那个应该温婉可人的兰吧,毫无让人与其共鸣的感觉,也就是,除了她身上过于浓重的兰花味,根本无法真正的‘其臭如兰’;叫竹的那位,清高是清高,但是她的琴技实在是说不过去,若她把自己比作一生一次的竹花,那么她的情感不够充沛,根本无法拥有一生一次的感觉;那个菊,本应有脱离世俗的曲调,可惜是个安于世俗的女人,清幽的感觉完全不存在……”

听着非常符合菠萝吹雪审美的评论,陆小果吹了口茶,最终还是没能明白菠萝吹雪究竟在挑什么。四大名妓当然不仅是菠萝吹雪,陆小果也在很多场合下见过。逛窑子这事情陆小果也得干,毕竟有时要迎合顾客的喜好。那四个女人比起其他的确是不同凡响,歌喉和琴瑟都非常出色,经菠萝吹雪那么一说,好像是有点瑕疵,但也不至于因此就开始厌恶。

“陆兄,我得出了一个结论。”菠萝吹雪正经道,“她们都不如花街景来的美。”

“噗……”陆小果笑出声,差点呛到,“代我向花街景问好。”

菠萝吹雪是个闲不住的人,让他在陆府里闲晃那是绝对做不到的。他找了身褂子套上,拿走了些纸笔,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傍晚回来,他身上不仅多了钱的碰撞声,也挂着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

“我本白净书生,可是看到如此美的姑娘,也忍不住要脸红啦!姑娘是狐妖吧?”

梨花诗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番茄。因手的缘故,番茄扭动它圆胖的身体,像是有个类似身材的可爱年轻人忽然红了脸,憨憨的,傻傻的说着话。

梨花诗把它接下,闭眼感受了它身上特有的芬芳,心里陡然舒畅,便开始吃起来。

若要问怎么直接吃了,可能是习惯使然。菠萝吹雪在之前似乎经常递一些水果,前几次梨花诗还会犹豫,或者接下后问有没有清洗过,之后就没有这些了。不过这次情况不太一样,番茄好像有着特殊的身份。

“不怕我偷的?”菠萝吹雪忽然问道。

梨花诗此时正坐在庭院里一个观景屋的沿廊上,菠萝吹雪在她身旁挑了块空坐下,笑脸盈盈。

不过梨花诗并未出声回应,动作倒也没停。

这个番茄啊,是一个小孩子给菠萝吹雪的。

菠萝吹雪化装出门,其实是去摆摊了。他平时没事会混进平民圈,有的时候当代笔人,有的时候卖卖画,写写字。这次是去写字卖画了。他下午遇到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让他画蝶恋花。他先画了只蝶,一旁看着的孩子忽然闹起来说好小,他便笑着说别急,又在蝶的周围加了些许花瓣,一时不知是花恋蝶,要往它身上沾,将其染香;还是蝶恋花,蝶要在花中寻,寻找花香的奥秘。

“冬天也有蝴蝶吗?”孩子忽然问起来。

菠萝吹雪一愣,转而哈哈大笑。

“此为春。花飞如雪,梨花吹雪也。”

孩子像是明白了什么,忽然叫了一声,拿着画就走了。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给了吹雪一个红润饱满又诱人的番茄。

菠萝吹雪拿到番茄,就已想象落入她口的样子了。而,菠萝吹雪在心里暗暗叹气,这些情,怕是一辈子也说不口。那幅蝶恋花本是蝶花恋,最后他沉浸飞花,怕是孩子的无心之言。

“啊……”梨花诗忽然捂着肚子,人缩成一团,脸埋进了身体中,忽的倒到菠萝吹雪的腿上,痛苦的像岸上的鱼,不停的用身子鞭打沙地。

菠萝吹雪脑子里条件反射出朝廷之中的人际关系,以及刚刚那个孩子……这招太阴险了。即使疑惑谁是幕后黑手,当下情况紧急,也没有多余之力思考。

“我去喊陆小果!”他准备抱起梨花诗,但梨花诗摇着头,面色惨白,手握着他的腕,叫他安静听她说。他急躁无比,后背直冒汗,心跳也快了很多,但强忍着冷静,告诉梨花诗很快就好了,但梨花诗就是不让他走。他没办法,只好在这之中寻找机会,把她抱出去找郎中。

“我有个请求……”梨花诗缓缓说道。

“你说,我一定答应。”

“我想你背着我去花街。”她看向庭院里的紫薇,眼神迷离。

“等身子好了就背你去。”

菠萝吹雪心想终于可以抱她去看病了,哪曾料天降仙丹,身边人已恢复正常。

走到花街要经过逆缘桥,桥边堤岸种着青桐。桥前还有个大商市,酒馆茶楼,什么都有,晚上灯火辉煌。商市是在路两边的,每隔几家门前有棵几十年的老槐树,夏天槐花香弥漫,风一吹,黄白色的小花朵像珍珠串一样落地,有时砸到人头上,衣服上,那微痛的感觉也是极有情趣的。有的人家会把它们扫到一起,筛筛晒晒,卖给药家当一味草药,也会留点在家里泡泡茶什么的,清暑热。有家酒楼好像有争吵,只见几个客户和一群人的对骂中,惹事的店小二倒成了劝方。听旁边人聊起来,说是挑刺,想要吃霸王餐,不成了就欺负店小二,说着骂了两句食客,倒也是极富人情味的。灯笼照亮的不仅是自己家门前的那块土地,今天谁家的酒楼酿了新酒,谁家的布料店进了新布,还有卖茶的,大家都一起吆喝。茶的香味夹杂着酒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如同云雾缭绕的荒野,一棵张开挣扎枝条的苍天古木毅然伫立。孩子们各自穿着自己家招牌的衣服,混在一起,手上拿着糖葫芦,要么蹲在一起玩蚂蚱。啊,前面有家烟火店。

“为何是去花街……”梨花诗感受着这条街独特的气息,完全没有搭理疑惑的人儿。

风吹过,槐花随风舞蹈,最终落到梨花诗的手背,也有些在菠萝吹雪的肩上。

“……寻遍世间花柳,不及背后银铃。”

梨花诗吹了口气,花瓣顺着掉下身。

“那是自然。”

两个商店间有个卖棉花糖的摊,初入青春的女孩正站在机器前,目不转睛,棉花球越来越大,她的眼就越发闪烁动人。要问远远的梨花诗是怎么知道的,毕竟,旁边还站着一个爱她的男孩子呀。

“果然比女人好看。”梨花诗不禁感叹。

菠萝吹雪忽然想到了隔墙有耳,不禁出现了一种心累的感觉;不过隐藏在心累下的,是更多的不安。

问起来,梨花诗说当时正和如意聊天,如意忽然让自己安静,紧接着就听到了品女人的话。不过,梨花诗安慰道,如意并不在意,因为她是想听她的小果哥说,只不过没想到,从头说到尾的是菠萝吹雪。

“四大名妓我见过,有次和我爹去参加姚家的宴席,私底下小聚娱乐,就请了她们。我觉得你说的不错,那些货色,的确不够好。”

应是酒香醉人,梨花诗以四大名妓为开口,话多了起来。

“之前只是调戏了一下橙留香而已,子怡就一副要和我同归于尽的样子。大家千金对爱情的纯洁信仰让我深感佩服……”

“陆小果很懂道理,我爹和他打交道时,都会多留点意。如意……如意就是个心坎好的傻女孩儿……”

“橙留香这个人有意思在,他作为少当家,不仅富有责任感,而且,对情谊十分忠诚……”

“陆小果最厉害的地方是会说话,周转权贵间游刃有余。其实内心很温柔,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你,都不设防……”

梨花诗忽然沉默了,像是在等什么。不过没等到,就继续开口。

“听如意说你贪财好色,和陆小果也从不谈正经事;而今日提及色,那番言论无论如何都不是好的表现,更多像是……诉说寂寞。”

“你为士,他为商贾,这份情谊很难不夹杂其他的东西。陆小果不向你设防,你也不去试探他的底限……你自是要向他设防的,因为为官,无论文武,谁都不能相信。”

青桐叶落到桥上,绿黄交杂,五彩缤纷;落入水中,绽开层层晕圈。

“这条路很美,美在它的终点是花街。并非花街女人,而是花街本身的梦幻,可以让你忘却现实。一条路能让你通往忘却现实,这条路一定是美的。而你走在路上可以期待,可以感受自由的人们,即使有争吵,最终也会恢复平静……大家为活堕落,但其乐融融。”

“爱财怕只是商贾之道,士世不屑也。”

菠萝吹雪忽然把梨花诗放下来,也没有再和她有更多交流,只是看向河的远方。

那里有山绵延,勾勒出伟岸,又有些清寂沉重的肩膀。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湖面上的波光,像是冬天的遗韵,在秋初这个看似依旧活在盛夏的日子,提前了它的寒意——或许在这样的日子里,大家都只觉清凉。它如雪般的寒冷,有谁能真正感受到?

……

看不到雪的人们,都消失在了画中。

“我是一名武将……”菠萝吹雪向眼前景吐出这几个字。

他爱财,但讨厌无尽的怀疑和设防;他爱色,但面对世界上无尽的残缺,只得调高门坎。孩子们在他心里是一只只蝶,自由自在的欢声笑语,他们身边好像总有梨花飘落。他不禁露出微笑,又感叹:身于世,自己连对纯真都不能全然欣赏。他抱怨女人,并不是他不爱,应是瑕疵让他无法坦诚。

梨花吹雪,可能真的是冬天。不然,为何痛苦会在这一瞬间看的如此清楚?

“若只当我是孩子,如七岁讨画儿,还请以后不要总扰我清闲。”

画中下起了雪,伸手触碰时,雪却未曾于指尖化为泪滴。那是梨花吹雪没错。或许还是春天吧,当莺啼鸣叫生机的那一刻,刺骨的寒风业已成为记忆,深深的烙在心里,让人想要去珍惜。越珍惜,便越在回凉的某一日,重新想起冻僵的双手。

她为景蒙上了一层细纱,要人明白:若一心祈求美好,那冬日凛冽,便是唯一途径。

“不……不,不,”他的泪不停划过脸颊,“我……一直恋慕你。”

“我一见不到你,如被扼喉,久不能息。若此生有限,愿有限中求得无限……与你相伴的每分每秒,便是日后百无聊赖的宽慰。”

他忽然声音颤的厉害。

“……身为一名武将,命早已不是自己的了。但……想要占有你的心无论如何都无法抑制……本应满足于偶尔的见面……但越见,便……”

狂风呼啸而过,像是跪在巢旁,等待睡着的雏鸟醒来,鸣叫天明。

梨花诗凝视他的脸,明白他甘于隐于天地苍茫;若无人点破,便永不会倾吐,其实是守护永恒的温柔。人似纯白梨花装饰荒凉九州,又如春雨滋润久旱大地。

他人心中的新绿因此缓慢茁壮。

“离别之殇,岂独命运使然哉?”

嘭——

谁放起了烟火?几个孩子捂着嘴,笑嘻嘻的。其中一些站起来望向天空,瞪大了水灵灵的双眼,像是看到照亮未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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